趙遠明被帶進拘押所。
里頭有一群流里流氣的混子,看到他們倆進來,不由得陰陽怪氣起來:“儒生和西夷一起被抓,倒是少見的組合。”
趙遠明皺眉,這群人的口音,居然是鳳陽那邊的。
“童生?還是秀才?”角落里箕坐一個散發的家伙,一看就像是有大病的。
畢竟明代的成年男人,都得束發,而且是束得四周看不到一點散亂發絲,像他這樣披頭散發的不是蠻夷就是瘋子。
趙遠明看向他們,這群人分作兩堆,左邊角落是以箕坐為首的散發男子,口音一聽卻不是鳳陽這邊的。
右邊人群來歷就怕是復雜了。
穿著也各異。
有穿麻、絲混紡的小商人,為了充面子跑業務花了大價錢買的,所以他不肯坐下,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防止自己的衣物被弄臟撕破。
此外邊上還有兩個眼角帶著殺氣的人,要么是逃軍,要么是獵戶。
角落里,甚至還有一個看起來疲憊不堪,年歲不過十五的少年。
攏共五坪(一坪三平方米)的房間,占了十二個人。
“可真擠。”趙探春在邊上畫了個十字,“愿主保佑,在下不曾犯罪。”
“嚯!還是個高冷的老秀才,不搭理咱呢!二哥,咋整?”這群混子將目光投向箕坐的老大身上。
“還能咋整,人家有功名在身,心高氣傲,能咋整?”
這個老大雙手翼展,然后攏了一下頭發:“去,問問外邊啥情況,我們不就是討飯打了架,犯得著連帶著我們一起抓進來嗎?”
“老大,咱們是討飯,但有好幾個小子不知所蹤,他們懷疑咱們買賣人口。”
此言一出,這群混子表情都難看了不少。
“什么叫我們買賣人口?鄉里鄉親的,我賣他們做什么!”這個老大聞言大怒,勃然色變。
“喂喂喂,你們幾個別瞎鬧騰,查不清楚就待兩天,二十四時辰一到,沒有證據證明你們有問題,我們就放人了,所以現在閉嘴。”
一個路過的巡捕持著水火棍敲著鐵門,哐哐響。
“你說這話的時候,你自己信嗎?你們這些當差的,又有幾個有心破案?不都是隨便拿人沖抵罪責,好給自己謀升官大道?”這個老大悶哼著,眼底盡是不滿。
“朱環二!你少在這邊血口噴人!要不是看在你有一絲絲宗親血脈的份上,現在就能用尋釁滋事判你勞改三個月!”
“好嘛!勞改!成啊!來來來,給我判一個,我喜歡勞改,一日兩餐,還有窩棚住,日子別提多美了!”一聽這話,趙遠明驚愕的看向他們。
“看什么看?沒看過想去勞改的主兒嗎?”
“你少在這邊張牙舞爪!”外頭的巡捕又砸了水火棍,將瞪人的朱環二打斷,“告訴你啊!你要是被逮勞改,別以為東北就不用去!你他娘是軍戶,北遷戍邊有你的份!勞改了,你祖輩過往的功勛都得給你丟了!到時候去東北別人分一百畝地,你就只能拿十畝,到時候日子過不得比別人好,往后回頭想起的時候,有你哭的時候!”
“他娘的!朱厚照就是這么對付自家窮親戚的!那是戍邊嗎?那是流放!說的好聽給錢給地,銀子就五兩,一路上到處都要花錢買糧食,全部都漲價,要不是老子孤家寡人,走到京城,已經全家餓死了!”
朱環二破口大罵,直呼皇帝大名。
“大膽!陛下名諱,豈容你這般放肆!”巡捕厲喝。
“來來來!我就這么喊了怎么了!雖然我這一脈按輩分取名,宗人府沒有批準,但老子論輩分還是他朱厚照的叔叔!喊他名字怎么了?當了皇帝,就不能喊了?”
“你!”巡捕臉色難看,“你最好安分一點,現只是拘留,再敢鬧出事,就不是拘役勞改這么簡單了!要不是今上寬宏,特許不必為生者避諱,剛剛你的腦袋就沒了!”
“嘿!小樣!”朱環二啐了一口,然后看著巡捕臉色鐵青離開,腳就抖了起來。
“老大威武啊!”
“威武,威武什么?他朱厚照之所以開這特許,不就是為了讓天下人都記得他的大名嗎?記下來了,有恩的就會念他的好,有怨的就罵兩句出出氣,你們自己省得,我好歹算是宗親,我可以罵,你們瞎罵,當心腦袋。”
朱環二還是很清醒的,雖然他只是錄入了大爺爺奉國中尉手中玉牒,宗人府那邊沒批他的名錄,只能算個有名無實的宗親。
但朱厚照還是從鳳陽、南京,將一堆廢王的后代,連帶著這群沒有錄入宗人府玉牒的宗親一個恩典。
那就是全部給了軍戶籍,然后調往東北。
目的自然不言而喻。
就是進一步充實東北。
封建時代,宗親除了與皇帝血緣近的日子好過些,其他的……真的不怎么樣。
朱環二一家祖父在時就破落,現在到了他這兒,連花錢請他這一脈族老上報宗人府,錄入玉牒的能力都沒有。
皇族繁衍人口已經太多了,所以每年每脈錄入玉牒的時候,往往都是旁系遠房宗親需要花錢請上頭的中尉錄玉牒。
然后錄完了還要投遞給郡王、再由郡王發給親王、親王再給宗人府上報。
這一連串每個地界,都要花錢,不然你想錄是不可能的。
于是,這一脈,若是不出意外,用不了三五十年,就成了無碟宗親,甚至有可能被指摘冒認宗親。
不過好在,朱環二的爺爺是奉國中尉的同胞兄弟,還是給了他們手中玉牒的身份。
所以皇帝給的恩典,他也就受著。
只是家中兩畝地被皇帝拿走,然后說是給他在關外安排了一百畝地。
一開始他還很高興,覺得皇帝是好皇帝啊!
想起了他們這些窮親戚了。
結果走下來,打聽東北啥樣下來,臉都綠了。
那是給他恩典嗎?
這是要自己的命!
他奶奶的!哪有將親戚往邊地跟蠻夷混居的!這不是害人嗎?
然后這小子入了京城就擺爛了,先是去酒樓吃喝,然后去招攬了一堆小弟去娼館,自己花光僅剩的三兩銀子,然后就去當工地雇工。
眼下大明普通老百姓日子雖然苦,但整個北直隸都在基建,每年農忙的時候基建停工,農閑的時候大規模招人。
這個家伙爽玩了一段時間,苦日子已經過不慣了,剛開始干兩天,領了日結工錢,三天打魚兩天曬網。
然后就被開除了。
接著混完大興縣所有招工點后,發現再也進不去了,就帶著當乞丐。
搶地盤,打消息,樣樣精通。
混吃混喝半年,皇帝回來了,開始嚴打人口買賣,他的乞丐窩,丟了六個鳳陽來的小子,就被抓進來盤查了。
但他朱環二也不知道咋回事。
畢竟,腿長在人家身上,指不定他們自己去東北當軍戶了呢?
所以也沒在意。
“嗯?我說你這個窮酸,又看我作甚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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