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昏,順天府,大興縣。
石珤車過了城防,進入城內。
接著就被鼎沸人聲吵醒。
他揉了揉臉,撩開車簾,進而發現道路的左右,正在喊著叫賣聲音。
順天府的人口并不少,再加上南方北遷的百姓暫時駐留,他們雖然有朝廷提供一定的補貼,但京城居大不易,能進入城中的,都是小有家資的地主子弟。
他們被分家強遷,又不想那么早去東北,所以往往想盡辦法拖延時間留在城內。
于是居住在這里總是需要吃喝拉撒。
所以黃昏日落之前,很多人搶馬上蔫掉的折價菜,石珤看了一會兒,只能默默搖頭。
關外都說日子好過,但眼見為實,還是有很多不愿意離開繁花似錦的中原沃土。
“號外號外,茶博士張錦易,言白茶之美……”
“遼寧布政司公告:東北遼中設州,招募墾戶,給鄉鎮戶籍,到地落戶,名額三千,先到先得。獨身男子可婚配朝鮮女。”
“啪嗒!各位父老鄉親,皇家書局開新策劃,謂之慢畫。寓教于樂,書畫結合,今日發新書《山海百獸錄》,乃是陛下督修的上好書籍,限售第一冊一萬套,欲購從速!”
一路走下來,隨處可見幌子,拉客的小二,唱名的報童,還有伴隨著叮叮叮的鈴聲響起。
一群下學的孩童奔出教舍,拿著自己的零花和飯錢,開始消費。
亂中有序,還是讓石珤有點詫異的。
“吁。”馬車停下,石珤看了一眼前頭阻攔的交通巡捕沒有說什么。
順天府,進行了一場交通改革,將原本有限的街道,進行了劃分,變成了雙向七車道的道路。
其中,最中間的道是空的,專門用來給傳令兵以及其他一些加急者快遞用,兩翼各三車道。
這么劃分之后,車流就快速了很多,但還是引起了不少的問題。
那就是,車架的大小被限制了。
本來群臣還不怎么樂意,堂堂貴族,豈能被限制,傳出去臉不要了?
然后朱厚照將自己的御輦縮小了。
群臣嚇得趕緊把自己的車輦也給變小。
開什么玩笑。
皇帝為了推行交通新策,關系自己的臉面都可以放棄,你難道比皇帝更牛逼?
超越皇帝,那是打皇帝的臉!
命不要了?
所以,群臣再也不敢有妄言,推行也就下去了。
不得不說,這么區分之后,原本時常堵死的街巷,變得秩序井然,整個順天府,就跟一座緊密機械一般,高效運轉的。
沒人停下來的意思。
石珤不怎么喜歡現在的氛圍,因為太累了。
不過,順天府的氛圍又跟遷安比起來更慢了不少。
今日在遷安看了半晌的鐵道,來來往往的車輛,都不見停下來的。
石珤一想,感官也就變了不少。
“忙里偷閑得幾回啊。”
“嗶嗶——”
哨聲響起,交通柱子的紅布被推上去,綠布落下,車輛開始行動。
“駕……”車夫一抽馬鞭,帶著石珤很快離開了大興縣。
而就在他穿過路口的時候,兩個人正站著。
他們一個是儒士老者和一個則是西洋傳教士打扮。
“真是令人驚嘆的帝國。”西洋傳教士在身前畫了個十字。
他們一路從江南北上,走過淮安,踏過濟南,沿途也看了很多遷徙的百姓,但不管如何,都不曾見過這般龐大的帝國居然除南京之外,還在北境有這么一座龐大帝都。
并且秩序方面,北方比南方更好,至少如此龐大的車流能井然有序的行動,可見帝國對于此間的控制力。
“天子腳下,自然蔚然可觀。”儒士老者悶哼一聲。
北京能有如今的光景,還不是從江南掠奪來的財富在支撐!
天下七成財富匯聚于此,奪天下之利而肥,豈有此理!
“先生難得沒有說出那些所謂大逆不道的言論。”傳教士哈哈一笑。
“少廢話。別忘了此行的目的。”
“自然曉得。在下已經探明了同僚所在地,他們正在大興縣的貧民窟聚集。”
“貧民窟?”
“是的,一群苦難人聚集之地。”傳教士又畫了個十字,“主讓我們來開導這些迷途的羔羊。”
“……”
對于這個家伙的神棍表現,儒士老者冷哼懶得管。
要不是需要利用這些家伙接近興王,他才懶得帶著這個家伙,一路從江南到達北京。
如今朝中格局變化極快。
去年興王被封宗人府祠部令之后,返回北京伊始,就從禮部奪走了僧道等度牒衙門。
本來禮部就靠賣僧道度牒混點錢,現在一腳被砍掉后,朱厚照又一改性子,不怎么喜歡搞祭典了,禮部來錢的途徑越來越少。
結果好不容易弄來一些“教育肥差”,但朱厚照給出的安排,讓禮部一算不僅沒錢賺,還得倒貼錢。
雖然可以找戶部拿。
可戶部沒錢,不批,這就讓禮部自己的小金庫更少了。
沒辦法,禮部只能三天兩頭找皇帝要錢,皇帝也推說沒錢,于是這件事情就一直僵著。
眼下,宗人府拿走了祠部令之后,興王開始調整僧道部門策略。
原本僧道寺廟都算是化緣得來的,但現在朝廷出臺了一項名為《寺廟資產明晰化令》,要求天下寺廟,在三年之內,整理好寺廟內的資產,定為本寺廟公產。
按照佛法教義,漢傳寺廟僧侶不允許娶親,所以繼承次序改為祠部安排財務統籌,直接干涉各個寺廟的利益分配。
然后道教則根據道統不同,分別進行不同程度的改造,比如正一道。
按照正一道允許婚配的秩序,朱厚熜開出了針對性策略。
即股權公私合營,龍虎山所在的府,持有龍虎山張氏四十九股份,龍虎山張氏家族聯合持有百分之五十一,并且只給嫡系。
并且取締張氏收旁系子弟入龍虎山之后,必須改姓張的命令。
以若是改姓張,則當代弟子視為龍虎山正一道真人養子,擁有繼承權的方式進行鉗制。
當然作為回報,只要龍虎山答應朝廷條件,那么凡龍虎山旁系子弟,朝廷前往東北、西北、西南等地擔任廟祝,推行道教。
因為道教和佛教相比相對而言比較避世化,所以道教的道觀算是和各府、縣合營的產業,朝廷負責收稅,將收入用在維護道觀和建設地方上面,道士負責修煉,傳教,安定地方。
除了佛道之外,西北回回也按照這種方式安排。
藏傳和南傳則根據各自的教義進行細化。
這就導致了,東南士紳大肆投資寺廟產業。
以閩、粵、浙三省士紳為主。
因為這三省崇神文化不小,而投資寺廟,還能避稅。
因為寺廟資產繼承不收遺產稅,而在江南等地,遺產稅征收自古就有,但明代一般是打官司分家產的時候,進了地方官的荷包。
但現在遺產稅上稅比較清晰化,官員為了活命,也不敢肆意貪污,因此富商大賈們多喜投資道廟,尤其是正一道,允許成婚。
這就很不錯,隨便投資一座廟,買上幾百畝地,留給一個外室所出,干個幾年,找地方贖出地,或者干脆還俗,拿錢走人,也不錯。
不過,這不符合儒士老者的利益,他想要謀更大的事情。
但首先要進入中樞視野。
西方來的傳教士,就是一個不錯的跳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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